女人的歌,天生是在月夜里听的。清白如水的月光里,听见细致温柔的歌声,像雕花大床织绵床套的长流苏下,古旧的鸳鸯香炉里的一缕袅袅飞升的青烟,若隐若现的暗香,是缠绵的,也是寂寞和哀愁的,仿佛一支也许的手,轻轻地触摸着你的灵魂。不经意间就错过了,可是留意地捕捉呢,那香气却渐渐消失了,可能是闻久了不觉得,也可能是一阵风的摇曳,红红的香头一闪,便陷入到无边的黑暗中。
男人的歌却要广阔的多,从《雨中即景》到《阳光天堂》,从《夜未央》到《子夜二时请想起我》,从《九月九的酒》到《十二座光阴的小城》。这些歌是永恒时钟上的秒针,纵横纤陌,一格格数着时间的步伐。或者粗犷,或者豪迈,或者柔情,仿佛满天的星子,交织成网,网住不老的岁月。
最可爱的男人的歌,当然是那些示爱的歌,它们是早上七八点钟的太阳,是和玫瑰、情话、巧克力一起双手捧给爱情中的女子的。相识之初是“认识你真好,你知不知道,我为你把一切烦恼忘掉;认识你真好,一切都变得不重要,感觉到有些骄傲……”相爱之际,“你是我的全部”、“你是我生命中唯一的宝贝”,分手之时也是“我想你想你想你”。不为任何理由,只是在某一个清风的早晨或者落雨的黄昏,与她劈面相遇,伊甸园便在刹那间来临。这样的歌,应该是在校园的午后,天空正蓝,而青春无限,那唱歌的男孩有稚气闪亮的眼睛,羞怯地而又大胆地,悄悄地告诉心仪的女孩子,心中的全部感受……不向她要求任何,只是无端地快乐,远远地看见她从小径的那一头渐行渐近便无缘无故笑生双靥的快乐啊。仿佛是诗经里的意境,“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简单、干净、朴素,可是天荒地老,
而有谁听了,会不像少女红唇里的冰淇淋,甜甜软软地融了下来呢?
每次听了,都会觉得做男人真好,因为可以大胆地倾吐爱意,而做女人当然就更好了,因为有男人为我唱这种歌。
正像清晨是用来代表少年的,再没有比如日中天更能形容那些成功的男人。正午的太阳,有无穷的热量和温度,千万道金色的光芒扑面而来,是生命中最豪奢的顶点。从来没有人可以接近太阳,触摸它的光和热,就好像很少有人知道成功男人背后的血与泪。
因此喜欢赵传的《我终于失去了你》,喜欢里面的辛酸和真掣。世界仿如天平,她在一端,梦想在另一端,落拓的时候,她的温暖是最重要的,然而当成功渐渐累积成大山的重量,她纤细的身躯就再也不能维持天平的平衡了。多少日子他们曾牵手共度,然而“当人群潮水汹涌而来,我却看见你眼中有泪光闪动”,他知道,她也知道,他不能够撇下人群,单独来到她的身边,只为了替她拭一滴泪。“我终于让千百双手在我面前挥舞,我终于让千百颗心为我一起跳动。”那么平常的两个字——“终于”,包含多么付出和多少坚持,生命中什么样的代价才可以换得此刻的辉煌,使他能够闪耀如星,而她,注定要无声地坠入他身后淡淡的星带。所以伤心,所以反复地呐喊“我终于失去了你”,可是并不求她留下来,因为,没有用的。总觉得这首歌唱彻了小人物的哀愁和心碎,可是不后悔,后悔的意思若是指时光重来,他会有另一种选择,那么,他没有。
男人的天空里很少下雨,总是晴朗干净的天空,一蓝无限的,有时不大晴了,咬牙切齿硬撑着也要蓝下去。最怅惘的时候也不过是夏日的黄昏,夕阳西下,天空渐渐由蔷薇色到灰紫,有清凉的风掠过,叫人想起许多过去的事,许多不得不的放弃,许多以为已经愈合的伤口。
仿佛是在远远的地方有人用安静的声音唱着:“可不可以不让你走,可不可以就此停留……”是在求,却是自尊的,有分寸的,中年男人的心事吧。生命中至为重要的人,最后也是最深的爱情,可是经验已经告诉他:逝水不可追。还是放弃了,“把我的悲伤留给自己,你的美丽让你带走,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快乐起来的理由。”在静夜里默默承受着被撕扯的痛苦,可是不让她的美丽沾一点悲伤的尘埃,甚至还带着笑对她说:自君别后……任青青如叶的记忆在逝水流年里渐渐冷凝成煤,然后在黄昏里燃起它,再一点点咀嚼悲伤的滋味。而天就这样地黑了。
城市阴影幢幢的夜晚里总是埋藏着许多不可知的危险,在光和影里华丽的人生美景,在夜晚才会暴露出生命的痛处。王杰有一首歌《一场游戏一场梦》,便是属于夜晚的,属于浪子的。“那只是一场游戏一场梦,不要把残缺的爱留在这里,两个人的世界里不再有你……”仿佛朱门旁的情景,朱门紧闭,绿荫荫的芭蕉丛里有狼狗“咻咻”地在吠,门外是那痴情的女子,而门里是那已决定放弃的男人,他所自恃的,也许是钱,也许是貌,也许是大把的时间还可以挥霍,所以可以这么无情,这么理直气壮。
她残缺的爱情他不需要了,虽然是他,充当了江湖中偶然掠过的一刀,轻易地碎了她的心。然而他已经绝裾而去,前面有新的女人,新的两人世界。至于她,“如今虽然没有你,我还是我自己。”与她的一切过往,都“只是一场游戏一场梦”,而这场游戏的所有筹码,他都是向她借的。所以输,是她输;赢,还是她输。
这样的歌是不能细听的,听多了会忍不住放下所有淑女的风范,骂一句“臭男人。”
夜已深了,可是我们还有摇滚,摇滚是最男人的歌,也是天生属于子夜的歌。喜欢黑豹,总是简单结实的音乐,鼓声密如急雨,说着城市里永远不肯安静的夜,忽然“嘭”地一声巨震,是窗外有人扯着嗓子嚎了一声。让人记起青春年少,几个情投意合的朋友,喝了酒出来,夜已深,话已尽,却分明有些什么在胸中喷薄欲出,突然有了冲动,想要大声地喊出来。就这样,一声又一声,喊在空寂无人的街上,喊在其他人都睡了的夜里,也许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到底要表达些什么,却是不能控制的,要把整个生命的激情喧泄出来,像要把自己的心剖出来给世人看。放肆的,喧哗的,自由的,却是带了泪,像火山喷发时那滚烫透明的岩浆。因为知道这样的夜已经不多了,无论怎样繁管急弦,时光总是直奔终点,永不回头,而这般的少年豪情再也不会有了。许多人都被他们弄醒了,更年轻的男孩带着内心的渴望与他们一起欢呼,而其余的人往往只觉得他们吵,嚣张,不遵守规则,可是原谅他们,为自己也曾有过的青春,所以微笑,轻轻地喟叹,淡淡地想起当年勇。
总是要在黎明将至的时候,夜会有片刻的安静,然后,曙光乍破,总有男人的歌,像最嘹亮的号角,破空而来,从烟火初绽的瞬间到繁华落尽的寂寞,男人的歌是一部生命的编年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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